古朴的熏炉三日前早已熄灭，但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的衣角仍然留香。她一只手拨弄着额前垂下来的白色发梢，另一只手握着joycon手柄，膝盖上放着一本纸页已经泛黄的书。时间已过黄昏，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那价格不菲的4K电视，电视中是一款叫做三国志14的战略游戏，代表曹魏的蓝紫色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沙盘。
如同天气预报所预料的一样，秋雨已至。从百叶帘外传来的寒意中夹杂着一丝泥土的味道，joycon手柄和那本纸页泛黄的旧书同时无声地落在地毯上，剧痛迫使少女蜷缩身体埋下头抱成一团，她的手指拼命地抓住自己身上那件白色古风长袍的衣袖，虽然知道这无法减轻全身的痛感，但是也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。此时，对少女来说，关上自己身后窗户都是一种奢望，因为她的双脚早已残废，就算现在降下神迹恢复她下半身的健康，她也忘记了应该如何走路。
“失算了。”少女自责地小声说道。是因为自暴自弃？还是因为老师家中太令人安心了？自己特意收听了几个小时前的天气预报，虽然只是报导明天会有大雨，但是秋雨从今天开始下也是一件有着不小概率的事件。
少女向右微微侧身，靠在了轮椅扶手和靠背组成的角落里，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老师能够尽快回来。房间内安静地出奇，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墙上钟摆秒钟跳动的滴答声。这种氛围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慢，而对少女来说，便是将每一秒钟的痛苦掰碎后，细细品尝。
终于，少女听见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，紧接着是自己的老师元气的问候声。
“不疑酱，我带着柏酱回来了哟！”
名叫周不疑的少女艰难地转过头，她看见李柏那双黑眸的深邃与肃杀逐渐融化，甚至有了一丝高光。身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先是踏出半步，又突然回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关上了尚未关好的防盗门，接着径直向轮椅慢慢地走去。
周不疑松开抓着衣袖的双手，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。剧痛仍然折磨着她，但是她却若无其事般将求助的意愿卡在了咽喉中。少女正襟危坐，就像那个黄昏在学校初次见到李柏一样。
李柏走到周不疑面前瘫坐下来，一头扎进了白发少女的怀中，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心跳声让她放下了一切，她安心地闭上了眼，睡意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“啊咧，睡着了？”晏素素食指抵着下嘴唇，显得有些惊讶。
“素素姐，从学校出事到今天，过去了几天？”
“三天吧。”
“那她一定是三天没睡了。”周不疑轻轻地抚摸着李柏的睡脸，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。此时一阵秋风吹起了白发少女身后的百叶帘，白色的发丝随风飘舞着。
晏素素先是一瞬间陷入了周不疑的微笑，又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想起了什么。她飞向百叶帘，关上了帘后的玻璃窗，又迅速抱起床上的两床毛毯，将周不疑和李柏裹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真是的，为什么不早说。”
周不疑抚摸着怀中的李柏，她很熟悉那骇人的低体温意味着什么。白发少女脸色一沉，瞥见了从右衣袖袖口露出来的两条绷带，她瞬间全明白了。
“我已经没资格让素素姐和柏酱为我担心什么了，都是我的错，都是我不够坦诚，最终伤害到了身边的人。”
“不疑酱，我的死是我自己的选择，和不疑酱没有任何关系噢。”晏素素走到轮椅后面双手扶着周不疑的肩膀，她突然感觉手背一凉，似乎是一滴眼泪。
“不，我本来可以阻止那场恐怖袭击的，素素姐也不会面临生与死的选择，我也本不会金蝉脱壳，向外界传递了虚假的死讯，最后让柏酱孤独地听见了丧钟声。”
“那，向老师坦诚好不好，老师会成为你的助力的。不管不疑酱说出多荒谬的故事，老师永远会相信自己的学生的。”晏素素说着，她感觉脚上踩到了什么，低头看去，是一本旧书。她索性就捡了起来，借着电视的光，她看见书中夹着一片枫叶。
“看看吧，素素姐，那就是我。”周不疑低着头缓缓道。
晏素素翻到夹着枫叶的那页，泛黄的纸张和不太清晰的印刷似乎要将自己引入一个久远的时代。
“太祖攻柳城不下，图画形势，问计策，不疑进十计，攻城即下也。”
“我只是一个史书寥寥几笔记叙终身的三流幕僚而已。”周不疑将自己的表情埋入长发之下，她调整了一下情绪，继续缓缓说道：“我的挚友们给予了我一切，让我苟活到现在，包括他们的理想。”
尘封的回忆不经意间略过白发少女脑海。柏树之下，棋盘之前，那个有着大人眼神的少年向自己伸出手，对自己说出了自己的理想：“我要走一条和父亲不一样的道路，止戈为武。”
周不疑回过神，她看了一眼正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李柏，接着说道：“但是他们终究是先我而去，我背着他们的理想，自不量力地想去实现它，然后我发现所有事物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。不出意料，我失败了，往后几百年，我都失败了。”说道此处周不疑的声音有一些颤抖。
“被怀疑，被暗杀，被孤立，被背叛。每当我解脱般地闭上眼睛之后，是睁开眼的绝望，前方的道路全是荆棘，而这条路没有终点。我每次醒来都在想当初活下去的是仓舒哥就好了，这战乱的天下，他一定能画下一个句号。苦难的黎民，他一定能够拯救。”
晏素素咬着嘴唇，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的学生经历了什么。三国归晋后，八王之乱，五胡乱华，两晋南北朝，这是这片土地上最混乱的历史之一。晏素素咽了一口唾沫，她猜到了书本上接下来的文字将会描述什么。
“不疑幼有异才，太祖欲以女妻之，不疑不敢当。太祖爱子仓舒，夙有才智，谓可与不疑为俦。及仓舒卒，太祖心忌不疑，欲除之。文帝谏以为不可，太祖曰：‘此人非汝所能驾御也。’乃遣刺客杀之。”
窗外的雨点声更加清晰可闻，风势加大了。风穿过窗户的缝隙，发出呜呜之声，长时间的待机使得那4k电视进入了休眠模式，那游戏沙盘再现的长江天险，艰难蜀道消失在黑色的屏幕中。
“我可耻地逃走了，躲进无人的深山，再一出世，天下却已经是盛世。我在舞台上站得比所有人都久，却永远没有站到过舞台中央。我负着不死的诅咒，见惯了昔日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从垂髫到耄耋，留下的只是不甘的眼神。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扼着我的咽喉，于是我开始躲着这个世界。”周不疑用肩上的毛毯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，似乎还在害怕千年前的鲜血溅到自己脸上，“老师，我是不是很失败啊，我是不是没有才能啊，当初活下来的如果是……”
晏素素从轮椅后抱住了周不疑，打断了她的话。她贴着周不疑的耳旁，轻声说道：“不疑酱没有输噢。”
“诶？”
“不疑酱仍然活着，虽然现在没有完成挚友的理想，但是不疑酱还有未来，未来是有着无限的可能的。不疑酱也没有躲着这个世界，不疑酱与老师和柏酱都成为好朋友了呢。”晏素素亲了一口周不疑的脸颊，“所以说，不疑酱没有输噢，考试还没有交卷，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成绩呢？”
周不疑握住晏素素从后面抱过来的手，冰冷的手还是让她打了个哆嗦。晏素素好像也察觉到了周不疑的反应，她松开拥抱，却被周不疑抓住了手腕。
“老师，再抱一下我，三分钟就好。老师的怀抱，很温暖。”
“真是个会撒娇的孩子呢。”晏素素偷笑着，再度从身后抱着周不疑。
“不，再加两分钟，五分钟就好。”
“讨价还价就是坏孩子啦！你身体那么怕受凉。”晏素素紧接着说道：“等柏酱醒了，我们需要详谈那件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周不疑松开了晏素素的手腕。历经千年也从未见过的情况在她最好的两个挚友身上降临了，她非常在意。
不经意间，又一个记忆的匣子被打开了，还是那柏树下，棋盘前。不过棋盘对面除了坐着的少年，还有一个站在少年身后像是他心腹的人，自己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。
少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，向自己发出邀请：“要不要一起对弈一局？”
周不疑忘记了自己的回答，不过回忆的主视角上下点头，看来是接受了这场挑战。一刹那，那位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突然变得认真起来，他拿下叼在嘴中的狗尾巴草，正襟危坐，似乎将自己当作了对手。
“你也能有这样的表情啊。”那个有着大人眼神的少年向对面的少女行礼道，“在下姓曹名冲，字仓舒，请教姑娘芳名。”
那少女执白落子，接着捧起棋盘旁那杯粗茶，茶水中倒影着自己的表情。少女的眼神中平静暗藏波涛，温润中携着杀意，她的嘴角勾勒出标准的礼节微笑，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。
人都是知道自己表情的。
思绪越过千年，周不疑知道，她现在的表情和千年之前完美重合了。
病娇少女的修正日记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别追了，我都逃到东京留学了》、《乡村小术士》、《为了上大学上交可控核聚变》、《我真没想重生啊》、《都市古仙医》、《国民法医》、《女尊：开局成为小正太》、《萌宝助攻：妈咪，别跑了》、《都市至尊医仙》、《飞越泡沫时代》、
